因認為北方國際集團天津同鑫進出口有限公司（下稱北方同鑫公司）許可他人在國內使用第40540號“鸚鵡PARROT及圖”（下稱“鸚鵡PARROT”）商標侵犯了自己的第119207號“鸚鵡YINGWU及圖”（下稱“鸚鵡YINGWU”商標）的注冊商標專用權并構成不正當競爭，天津市鸚鵡樂器有限公司（下稱天津鸚鵡公司）將北方同鑫公司訴至法院。該案歷經(jīng)一審、二審和再審程序，近日，最高人民法院（下稱最高法院）的一紙判決宣告這起糾紛案塵埃落定。
最高法院再審認定“鸚鵡PARROT”和“鸚鵡YINGWU”作為有效的注冊商標，均在其各自核定使用的商品上享有專用權，而不應區(qū)分其所使用的商品是否用于出口或者內銷，故北方同鑫公司未侵犯天津鸚鵡公司的涉案注冊商標專用權，判決撤銷一審和二審判決，駁回了天津鸚鵡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
上海大學知識產(chǎn)權學院名譽院長、教授陶鑫良在接受中國知識產(chǎn)權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該案是一個典型的具有歷史遺留色彩的疑難案例，由于我國曾經(jīng)存在外貿(mào)代理制之‘外銷內銷有別，內外各有商標’的特定歷史背景，才會產(chǎn)生涉案兩商標都得以注冊并共存的歷史現(xiàn)象。該案判決體現(xiàn)了法院與時俱進、依法處理的裁判理念。最高法院依據(jù)現(xiàn)行商標法的相關規(guī)定來定紛止爭，即依法不再劃分外銷與內銷，不再將‘鸚鵡PARROT’注冊商標的權利范圍僅限縮于出口商品，依法也擴展至內銷商品上，最終駁回了原告的訴訟請求?！?/p>
合作協(xié)議終止，雙方爭斗升級
據(jù)了解，1952年，天津市樂器廠生產(chǎn)出我國自主制造的第一臺手風琴。1962年1月22日，中國輕工業(yè)品進出口公司天津分公司獲準注冊 “鸚鵡PARROT”商標，核定使用在第65類口琴、校音器、電子琴等商品上，主要用于出口天津市樂器廠生產(chǎn)的手風琴。1989年10月10日，該商標注冊人名義經(jīng)核準變更為天津文教體育用品進出口公司（下稱天津文教體育用品公司），2004年9月14日，轉讓給北方同鑫公司。2017年5月，該商標被天津市商務委員會認定為“天津市重點培育的國際自主品牌”，該商標在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進行了注冊。北方同鑫公司系天津文教體育用品公司于2000年6月通過企業(yè)轉制成立的企業(yè)。
1979年10月31日，天津市樂器廠獲準注冊“鸚鵡YINGWU”商標，核定使用在第65類手風琴、提琴等商品上。2004年9月14日，該商標由天津市樂器廠轉讓至天津鸚鵡公司名下。2008年5月，該商標被天津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認定為“天津市著名商標”。
多年來，天津市樂器廠和天津文教體育用品公司在上述兩個“鸚鵡”注冊商標使用過程中爭議不斷，直至2000年11月1日，歷經(jīng)將近十年的協(xié)調，天津文教體育用品公司與天津市樂器廠簽訂《關于解決鸚鵡牌商標確權問題的協(xié)議》和《商標使用許可》合同。
在上述《商標使用許可合同》履行期間，由于天津市樂器廠違反雙方協(xié)議規(guī)定，擅自將涉案“鸚鵡PARROT ”商標轉給中化天津進出口公司和天津隆興集團公司出口手風琴使用，天津文教體育用品公司將上述兩公司訴至法院，后雙方達成賠償協(xié)議。由于天津市樂器廠的違約行為，2003年2月28日和8月20日，天津文教體育用品進出口有限公司兩次通知天津樂器廠終止商標許可使用合同。
天津鸚鵡公司以“鸚鵡PARROT”商標連續(xù)三年不使用為由向原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局（下稱原商標局）提出“撤三”申請，2012年7月，原商標局經(jīng)審理后維持 “鸚鵡PARROT”商標繼續(xù)有效。
2016年4月6日，因天津鸚鵡公司的關聯(lián)公司在未經(jīng)北方同鑫公司許可的情況下生產(chǎn)并出口“鸚鵡PARROT”牌手風琴而被海關扣貨，該事件以該關聯(lián)公司向北方同鑫公司道歉并支付賠償金的方式結束。
2017年1月13日，北方同鑫公司許可天津市森德樂器有限公司（下稱天津森德公司）使用“鸚鵡PARROT”商標。2017年4月5日，天津鸚鵡公司向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令北方同鑫公司不得在國內自行銷售及許可他人銷售“鸚鵡PARROT”牌手風琴，天津森德公司不得在國內銷售“鸚鵡PARROT”商標的手風琴，共同賠償鸚鵡公司經(jīng)濟損失100萬元。
針對天津鸚鵡公司的指控，北方同鑫公司表示，其是“鸚鵡PARROT”商標專用權人，該商標現(xiàn)在法律保護期內，有權依法自行使用銷售并許可給他人使用該商標，有權利禁止他人侵犯其商標權。
引發(fā)公眾混淆，認定構成侵權
一審法院審理認為，該案中，兩個鸚鵡商標均屬有效注冊狀態(tài)，是基于早期體制條件下形成的局面，即外貿(mào)企業(yè)注冊“鸚鵡PARROT”商標供生產(chǎn)企業(yè)出口使用，生產(chǎn)企業(yè)在國內注冊“鸚鵡YINGWU”商標在國內銷售商品。兩商標雖存在英文PARROT和拼音YINGWU的區(qū)別，但商標的主體鸚鵡圖案和中文，以及整體構圖完全相同，因此兩商標屬于極盡近似又極易混淆的標識。
一審法院指出，北方同鑫公司作為天津文教體育用品公司的轉制企業(yè)，對兩個鸚鵡商標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兩個鸚鵡商標手風琴長期形成的銷售地域格局有較深了解，對鸚鵡公司“鸚鵡YINGWU”商標知名度和美譽度亦屬明知。其所采取的開發(fā)國內市場方式即自行或許可他人國內銷售必然觸碰鸚鵡公司“鸚鵡YINGWU”商標權利界限，割斷相關公眾對“鸚鵡”商標與鸚鵡公司之間的唯一聯(lián)系，形成市場出現(xiàn)若干家質量參差不齊的鸚鵡手風琴生產(chǎn)企業(yè)，并借用“鸚鵡YINGWU”商標知名度和鸚鵡公司良好信譽混淆消費者的選擇和判斷，侵奪鸚鵡公司的市場份額，導致鸚鵡公司的商譽受損，因此北方同鑫公司自行或許可他人在國內銷售的行為方式缺乏正當性。
綜上，一審法院認定北方同鑫公司在國內自行銷售或許可他人銷售手風琴的行為，侵犯了天津鸚鵡公司的注冊商標專用權，并構成不正當競爭，判決天津森德公司停止在國內銷售“鸚鵡PARROT”牌手風琴商品，北方同鑫公司停止在國內銷售并停止許可他人在國內銷售“鸚鵡PARROT”牌手風琴商品，天津森德公司賠償天津鸚鵡公司經(jīng)濟損失20萬元，北方同鑫公司上述天津森德公司賠付款項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北方同鑫公司不服一審判決，向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下稱天津高院）提起上訴。天津高院審理后，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北方同鑫公司不服二審判決，向最高法院提出再審請求。
明確保護范圍，駁回訴訟請求
2019年12月20日，最高法院作出（2019）最高法民申4841號民事裁定，提審該案。
最高法院再審認為，該案中，天津鸚鵡公司和北方同鑫公司分別依法享有“鸚鵡YINGWU”和“鸚鵡PARROT”商標專用權。兩商標在商標標志構成要素、呼叫、視覺效果等方面均存在區(qū)別而非“相同的商標”或“同一商標”的情況下，其各自的專用權范圍仍然應當適用商標法的規(guī)定加以認定，而不應區(qū)分其所使用的商品是否用于出口或者內銷。一審、二審法院將“鸚鵡PARROT”商標的專用權范圍限縮于出口商品上，屬于適用法律錯誤，應予糾正。
最高法院指出，在相關法律障礙消除、商標注冊人的商標專用權回復至圓滿狀態(tài)的情況下，再堅持對兩個同時有效的注冊商標人為地做出口與內銷領域的劃分，要求一方商標注冊人繼續(xù)承受已經(jīng)缺乏法律依據(jù)的限制性條件，顯然不符合“民事主體在民事活動中的法律地位一律平等”的法律要求，也與商標法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的立法宗旨不符。因此，天津鸚鵡公司在該案中的訴訟請求不能成立。
綜上，最高法院判決撤銷一審和二審判決，駁回天津鸚鵡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
對于該案判決，北方同鑫公司董事長朱明春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這份判決使我們公司‘鸚鵡PARROT’這個有著將近50多年歷史的老品牌重獲生機，也使我們這家由我國最早成立的一批外貿(mào)企業(yè)之一改制而來的‘老’企業(yè)重獲信心。我們的商標產(chǎn)生于我國商標法頒布之前的1962年，特殊的歷史環(huán)境下，‘工貿(mào)雙方注冊同一商標’的情況時有發(fā)生。伴隨著歷史的變遷、法律的更迭，雙方的糾紛從上世紀90年代起就不斷產(chǎn)生，耗費了我們大量的財力與精力。而最高法院的這份判決從根本上起到了定紛止爭的作用，維護了我們公司的合法權益。”
記者就該案聯(lián)系天津鸚鵡公司，該公司有關人士表示，最高法院的判決是終審判決，其不便對此發(fā)表評論。
陶鑫良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認為，該案縱向貫越了商標注冊暫行條例、商標管理條例和1983年生效及1993年、2001年、2013年、2019年共四次修改的商標法等法律法規(guī)。在商標法施行前，商標管理條例規(guī)定諸如“鸚鵡PARROT”之類包含外國文字的注冊商標，只能在出口商品上使用而不能使用于內銷商品。而1983年施行的商標法廢止了商標管理條例，并規(guī)定“注冊商標的專用權，以核準注冊的商標和核定使用的商品為限”，從而取消了上述限制性規(guī)定，同時規(guī)定“本法施行以前已經(jīng)注冊的商標繼續(xù)有效”。因此，“鸚鵡PARROT”注冊商標和“鸚鵡YINGWU”注冊商標都得以繼續(xù)續(xù)展。
陶鑫良指出，因上述歷史遺留原因，造成了在相同商品上同時存在“鸚鵡PARROT”與“鸚鵡YINGWU”兩個十分近似的注冊商標之客觀情況，這容易造成商品品牌混淆并可能損及消費者利益。這就需要權利人在商業(yè)經(jīng)營中自覺踐行誠實信用原則，努力區(qū)別并不斷增大“鸚鵡YINGWU”注冊商標與“鸚鵡PARROT”注冊商標的品牌差異化，讓消費者盡可能地減少混淆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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